林逢雯脸色未变，只是握住崔蕊的手猛得攥紧。崔蕊反过来不着痕迹地点了点林逢雯的手，接过话道：“是我托人送来的。”
李绪心中已有推测，他微微颔首道：“多谢姨母和阿姊解惑。”
“不知阿姊想问些什么？”
林逢雯面上露出些许期待，她带着小心翼翼问道：“阿崧如何？”
李绪眼神清明，坦然道：“活着。”
“活着？”
“叶姨说他不愿醒来，只勉强维持着生气。”李绪直白道。
林逢雯失了言语，握着崔蕊的手无力地滑了下去。怔愣半晌后，她用手紧紧地捂住脸，双肩不住的颤动，奋力抑住几近涌出的哭声。
崔蕊伸手递过一方帕子，而又轻轻拥住林逢雯，温柔地拍着她的背。
“阿姊，叶崧是自愿的。”李绪垂眸，遮住眼中情绪，“他出事前我曾见过他，他说，此生无愧父母无愧天地，只亏欠等他许久的林娘子。”
“阿崧既然自己选的这条路，那同他便是有缘再见。”林逢雯攥紧手中帕子，脸上泪痕未干，她抬起头，一贯柔和的双眸中尽是倔强，“若是不幸，他年黄泉路上相逢时，愿他还记得我。”
林家是正儿八经的书香传家，教养的女儿无不博学又性格温婉，只是骨子里依旧浸染着文人气节。
一旁沉默许久的雁随，开口道：“逢雯阿姊，我读过你的手稿，‘不与夭艳争春色，尽守孤贞待岁寒。’只愿阿姊永得棋局清欢。”[1]
林逢雯脸上露出一抹惭愧：“年少时读圣人书，总以为自己能得些不同，其实也不过俗人一个。”
崔蕊冷哼一声，有些生气的说道：“怎么，我这般的俗人便没了意思吗？”
雁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，说道：“我可瞧不出姨母哪里俗了，姨母分明是最最快活之人。”
***
院中已经架起了火堆，炙肉的香味满院都是。池杏正抱着幺娘出来，幺娘迷迷糊糊得揉着眼睛，方才从睡梦中转醒。
“哇，这是什么？”幺娘还小，未见过平关这般粗放的烤羊作风。
“这是烤全羊。”搭话的是青野，他脸上挂着笑意，从池杏手中接过幺娘。
青野比池杏高些，又不会抱小孩子，幺娘在他手里有些晃悠，吓得立刻环住了青野的脖子。
“阿兄，你放幺娘下来吧，幺娘会走路。”
青野十分热情地答道：“阿兄不累，阿兄抱你玩儿。”
幺娘扭着肩，似泥鳅般要滑下来，还说道：“阿兄，你抱得幺娘不舒服。”
青野面上笑容呆滞，半晌才蹲下身将幺娘放在地上，讪讪道：“阿兄没抱过小孩，对不起。”
幺娘煞有其事般地拍拍青野的肩膀道：“无事，幺娘原谅阿兄了。”
回廊处，雁随看了许久，终于忍不住捅了捅身边李绪，说道：“为何他不认亲。”
李绪思索片刻，答道：“怕是不忍心打扰他姨母的生活。只是，他姨母更是十分的胆识。”
“你是指密函？”
“嗯。之前不过是猜测，现下已确信。”李绪指了指皇宫方向，“我同娘娘似友非友。”
***
院中羊肉已经烤好，油脂香气扑鼻，厨子切下整条羊腿，片好送给各位贵人。青野主动接过，递给林逢雯一盘片好的肉，说道：“文夫人，请用。”
林逢雯脸上挂着慈爱的笑容，同青野道了声谢：“多谢。”
青野有些不好意思：“夫人客气了。”
而雁随刚接过肉，却看见苍平神色凝重地赶进来，俯身在李绪耳边说话，周遭声音嘈杂，连雁随也未听清对话，只见二人脸色都十分沉重。
李绪正坐着，替雁随择着她爱用的蘸料，听见苍平的话立刻放下手中碗筷，起身道：“宫中有要事，需进宫一趟，失陪了。”
雁随不明所以，听见李绪接着说道：“阿随，你同我一起。”
雁随放下手中瓷盘，李绪已经大步跨过来，拉住她的手一同出去。雁随快步跟上，边小声问道：“怎么了？”
李绪并未刻意压低声音：“贤妃娘娘滑胎，如今生死不明。”
“哐当”一声，林逢雯手中酒杯滚落，铺了一地鲜香的五云浆。
幺娘奶声奶气地问道：“姨母怎么啦？”
林逢雯回过神来，揉揉幺娘的小脸安慰道：“姨母手滑，吓着幺娘了。”而后同崔蕊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。
***
宫中，杨芙情况很是不好。
她先前服完常用的安胎药后，又用了两块点心压了压苦味。她近日怀胎容易发困，常常连晚膳都懒得用便直接休息，也很少让侍女打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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