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25. *125

既是自家兄妹，孙芳芝本不欲对孙芙蕖隐瞒太多。

可储君杀人成瘾之事，关系重大，他若脱口，便是无异于将四妹与他自己，皆陷入了极危险的境地。

故哪怕孙芙蕖丝毫未在说笑，而是面色沉凝，满眼笃定地朝他探究，孙芳芝亦不肯道出他那番话的深意。

因被孙芙蕖盯视太久，他实在觉得为难，只得于沉默中尴尬侧首，单手握拳，轻咳时虚掩于他唇边。

借着这低弱的咳嗽声，他勉强对孙芙蕖开口。

“我本以为，你闻得周曙死状，定然开怀不已。可是观你反应，倒并没有几多欣喜神色……”

见孙芙蕖闻言讶异，他顺着此番借口，继续朝她解释。

“毕竟当年祭礼，是周曙混淆你与苗施，害你险些顶替那窃玺的妖女死去。”

孙芙蕖总算恍然明白，缘何唯独此世，三哥方同她提及周曙。

过往她仅仅撞破苗施行窃，立下护玺之功，而这桩盗案里面，曾并无周曙的任何身影。

可这一次全然不同，周曙因颠倒黑白对她陷害，不仅参与此案，更是与她结仇。

三哥尚记得她二人的恩怨，才对她讲起周曙的死，欲哄她开心罢了。

孙芙蕖缓缓点头，以为这便是孙芳芝谈及周曙死状的全部意图。

直到孙芳芝起身告辞，临别时却又于门廊回首，她方懂得其实生生世世，无论亲疏，三哥都同样挂念着她。

孙芳芝离开前朝她叮嘱，所言仍似从前般仅有四字，言简意赅。

“避开太子。”

并不待孙芙蕖一再向他深问，孙芳芝话落之际，便转身疾步离去。

孙芙蕖独留房内，微微一怔，顷刻便想通了，他缘何前前后后频繁对她支吾。

原来三哥替她解气是假，本意仍还是如同前世，想提点她，离已然疯魔的乔络远些。

他对她提周曙，又提乔络，更是为了帮她将那二人，联系到同一处去。

三哥虽未朝她点明周曙案的真凶，可至少每一世里，他皆做过劝她远离太子的尝试。

若非他今时于她面前，极近迂回委婉，却又耗尽心力，费口舌说了那许多旁的，她或是仍难懂得，他“避开太子”四字，潜藏了对她的无尽挂牵。

孙芳芝出身行伍，待她既冷淡又粗暴，可其实他过分不善言辞，以至于她曾忽略了他珍重手足情谊。

哪怕他与她情仇芜杂，糊涂账总难算清，他终究将她视为妹妹，于生死关隘前，未对她动过分毫恶念。

孙芙蕖欣慰轻笑，回身于桌旁落座，心下安然。

哥哥的担心唯独在这一世，将会彻底地消隐无踪。她不再是过往的书内女主，今生她逆天改命，与赵深夫妻恩爱，膝下更有娇儿。

乔络在伏诛前，伤害的最后一个女子，再也不会是她，而将是当今的丞相夫人，于她手中“抢走”相爷的陆柔良了。

芳菲院的龟奴，本该被秋后问斩。却不知又怎地，三堂会审已毕，将他改判为“斩立决”。

他所杀不过花街几个妓|女，案子本来不大，许是他始终口称冤枉，不见悔改之意，才惹得经办的大人们纷纷动怒，速使他身首异处。

夏时的菜市口，实在熙熙攘攘，百姓们围观过刽子手将他斩首，又顺便围观了他那一家老小，哭嚎替他喊冤。

这案子还没完。

因敲了登闻鼓，执意再伸冤情，这龟奴的阖家，当先在衙门口齐挨法杖，被官差们就地打死，一朝灭门。

是日黑沙漫卷，白昼似夜，三九天降下冰雹，风雪中唯余一声凄厉的“冤”。

随后的洛川城中，仅安宁了短短数日，便又有妓|女惨死在深夜暗巷，死法一如那龟奴所杀数人，割喉剖腹，血肉模糊。

百姓皆道，是龟奴的家眷无辜枉死，使龟奴怨气难散，盘亘于京洛内报复世人。

京中出了这档子森怖诡事，人心惶惶，民间遂开始私祭起龟奴那“开膛鬼”，就连济慈寺里，都承接起了超度此人的生意。

传说愈演愈烈，京官们皆似充耳未闻，一任事态朝着离奇走向发展，甚至连陆续死在巷内的众多妓|女，都干脆归结于鬼魅杀人。

秋风既起，卷起的并非满京黄叶，而是遍地的惨白纸钱。

家家祭开膛鬼，户户闭门不出，京洛萧索得似如一座鬼城，可是每逢入夜，仍旧有女子于暗巷内被奸杀。

凤知白眼见着命案不止，终是沉不住气，除官服换白袍，至丞相府，登门拜会座师。

“相爷明鉴，此案必有冤屈。不然何来嫌犯既死，京中仍有女子丧命？难道相爷亦相信‘开膛鬼’那等无稽之谈？！若依学生之见，真凶尚未伏法。”

“如此，你便去查。”

韩愫不似凤知白般，错以为此前的办案者，皆庸蠹无能之流。

洛川百姓们并不周知，今时被杀害的，实则已不止风尘女子，又还有富贾家妓，甚至官员婢妾。

朝臣大多缄口，不敢出面对乔络指证，反而皆献出府中女眷，送与东宫淫乐。

既然办案者上下一心，对犯案之人包庇，纵韩愫高居相位，亦不得不耐心等待时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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