86. 番外·梨园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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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一想，就到了清州沿江的最后一个城镇——慈念县。

宗暮非一连几天愁眉不展，到客栈之后，他便借口有事出去了，过了大半日才回来，连椅子都没坐，就要带许翎竹出门。

许翎竹莫名地被他拉着走：“要去哪？这还不到吃晚饭的时辰——你中午也没回来，你吃过午饭了？”

宗暮非在前面头也不回：“吃了吃了，正好晚饭前还有一个时辰，带你看一场戏。”

“看戏？”许翎竹一怔，“出什么事了？”

“是真的‘看戏’。”宗暮无可奈何地解释，“慈念县有个戏班子，听说在清州颇具声名，我是不敢指望你高兴了，只求你念着我的辛劳，明天能陪我过江，帮我摘几株药草。”

许翎竹弯起嘴角，倒真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：“难为宗神医用心良苦，那我就拭目以待了。”

戏院在城北，院子里空无一客，只满院茉莉香气馥郁，令人闻而欲醉。有两个小弟子迎上前，对宗暮非行礼：“公子，师父在后头等着您。”

“好，我这就去，你们先带她到座上。”宗暮非回头对许翎竹说了声“我过去一下”，就匆匆忙忙地走了。

小弟子引许翎竹入了座，看了茶，规规矩矩地侍立在一旁。许翎竹四下环视一周，好奇地问道：“这还不到申时，你们就休息了？”

一个小弟子恭敬道：“回姑娘，我们平常要唱到日落，今日宗公子特意包了场，是以院中才没有其他客人。”

许翎竹皱起眉：“不必拘谨，我姓许，你们可以叫我许姑娘。”又不禁小声嘀咕，“他哪来那么多银子，再说看个戏罢了，有必要包场吗？”

“宗公子说……”小弟子说了半句，忽然意识到他险些说漏了，连忙半路转口道，“这场戏，需得静静地听，才能听出韵味，所以不希望有旁人打扰。”

许翎竹不由得失笑：“我竟不知，他原来对戏曲还有研究？”

约莫等了两刻钟，鼓乐鸣响，戏幕开始了。

许翎竹完全不懂戏，她就是个江湖粗人。师父没有教她，她也没想过去学，她见惯了生杀和鲜血，这些文人风花雪月的雅事，对她来说，就是另一个世界。

不过，咿咿呀呀的腔调，听来倒确实悦耳。乐律悠悠，绕梁不绝，抑扬顿挫的唱腔回荡在胸臆间——她几乎听不懂，却不想移开目光，更不想发出任何声音，怕一不小心，破坏了这一刻的安然。

戏子在台上边唱边走，五彩斑斓的戏服衬得他们似繁花中灵动的蝶。快要日落，潋滟夕光将一簇簇茉莉花镀上金色，许翎竹半身沁在日光里，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戏台，突然眉头一动。

等一等——台上那武净——不会是宗暮非吧？！

正惊疑间，戏曲进入尾声，最后一句唱完，众人正准备谢幕，许翎竹却一跃到了台上。

众人都是一惊，那武净却直欲往旁边人的身后躲，许翎竹一把将他抓到面前——果然是宗暮非。

“你——你怎么——”许翎竹不知道该从哪问起了。

宗暮非目光躲闪：“我已经戴了这么大一胡子，又涂了花脸，你怎么还是认出我了。”

“你……”许翎竹好半天才捋顺了思路，“你这大半日，都在这学唱戏？”

“也，也谈不上学唱戏……”宗暮非拿脚拧着地，“我这角色，不重唱念，学的都是些动作。”

“你为何……”许翎竹松开手，又退了一步，上下打量着宗暮非，他一身花团锦簇似的戏服，脸也涂了花，和平日里白衣欲仙的样子实在相距甚远。半晌，许翎竹终于大笑出声，“哈哈哈哈哈，真应该带你去江边，就着江水好好看一看这身扮相。哎呀，你是如何说服自己，来扮演武净的？如果想唱戏，小生不是更适合你？”

“我又不会唱戏，只武净不需要太多唱功念功……”宗暮非正在解释，瞥见许翎竹调侃的神色，意识到是被她捉弄了，气冲冲地一跺脚，“你闭嘴！我要回去换衣服了！”

他说完，转身大步向台后走去，几个弟子连忙跟上。

班主叹了口气，走到许翎竹面前：“不知姑娘对今日这场戏，可还满意？”

“有礼了。”许翎竹向班主微微躬身，“实不相瞒，我其实不懂戏，即便说诸位的戏本精妙绝伦，只怕诸位也能听出，我说的都是些外行人场面的评赞罢了。”

“听戏之人，无需懂戏。”班主不以为然，“正如赏花者无需懂得种花，品酒者无需亲自酿酒。芬香馥郁，心怀愉悦，便为赏者之道了。”

许翎竹安静片刻，再次躬身：“先生所言极是，是我心思太重，反而错过了良辰美景。”

是啊，不过如此简单的道理。

“宗公子为这短短片刻，足练了四个时辰，连午饭也没顾上。我原本对他说，他和您一起听戏便罢，他却以他不会听戏做借口，执意要亲自演上一段。”班主话音轻缓，却似隐含深意，“此番心意，望姑娘不要辜负了。”

许翎竹微垂眼睫：“是，我自当珍之重之，永记不忘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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